這可不是我不識好歹或自說自話。舉個例子來說,撰寫《完全治癒癌症手冊》的日籍癌病康復患者間瀨健一先生,便曾在書裡的第二章中提及「人情上的探病令人困擾」。他寫

無獨有偶,荷蘭籍的現象精神醫學專家范丹柏醫師(J.H. van den Berg, M.D.)在住院期間,也有同樣的感觸。他曾以自己的臥病經驗為起點,寫出探討醫病關係與病人心理的《病床邊的溫柔》(Psychology of the Sickbed)。他藉此書表示:「病人只能望著那些散在各處,還要剝、切的水果,那些沒有空間可以擺放的花朵,那些沒有多餘力氣翻開來看的書,望著這些禮物不斷堆疊,最後還要流露著『感激』將它們歸還!或許,當訪客空手來到,一件禮物都沒有帶時,對病人來說,反而是件寬慰的事呢。」
范丹柏醫師認為,「要把生病的心理學說得完滿,就得把訪客包括進來。病人與訪客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。我們可想而知,長期臥床的病人如何待自己,有很大的成分來自於訪客的舉止:訪客如何進門、如何坐在人身邊、如何說話。」也因此,他特別以一整章(中譯本裡近二十頁)的篇幅,寫下了字字珠璣的「訪客箴言」。我姑且將標題與重點摘要如下,各位在探視病患前不妨先做個功課,以免專程去探病還落到「顧人怨」的下場。
- 舉止合宜:平常心。不建議訪客事先準備談話內容,因為經過準備的談話,大抵不是病人真正想聊的。也不要帶著一張苦瓜臉,鬼鬼祟祟地走進病房,溫情地握著病人的手,用感傷的語氣表達慰問,然後說一些「很快就會復原」之類的安慰話。
- 從容不迫:不表示一定要在病人身邊待很久。給病人一個短暫、平靜、自然且專注的探望,比起火速進入房間,不顧病人感受地在幾分鐘內提上N件事情,然後旋風般的消失要來的有價值。
- 安然而坐:不要站著和病人說話,或在病房內來回走動,以免病人得配合訪客勉強扭動脖子。脫下帽子和外套,否則病人可能認為訪客會隨時起身離開。不要把手肘靠在病床上,更別去踢病床的床腳,病人不喜歡會震動的床墊。
- 適當距離:別貼著病人的臉說話,特別是老菸槍、酒鬼等口腔有嚴重異味者。健康的人可以退一步聽訪客說話,但躺在床上的病人卻是退無可退,只能就範。也別抱著「病人會深表感激」的假設來看待自己的探病行為。帶著鮮花、水果和書本來的訪客,「顯然忽略了這麼做所要營造的是在探病時,病人感激他的氣氛,以及他將受到款待的方式,而不是滿足病人的願望。」
- 別忘了生病的事實:訪客最好事先瞭解病人的病徵,病人可能頻尿,也可能因為一個姿勢固定太久而疼痛不已。如果訪客沒有過份投入自己所說的話,如果訪客可以細膩的觀察到病人傾聽時的反應,訪客就能注意到結束陪伴的適當時機。切莫責怪病人掃興,也別叫病人做些牽強的解釋。訪客隨時被允許去詢問病人:「你是不是累了,現在離開是不是比較好?」
- 沒有「理所當然」這回事:病人雖有生病的身體,但在日常生活中還是有自己的角色,僅管原本角色的功能有點受損,但生病無法抹滅其真實性。別避諱去談病人生病以前的生活,不要藉著沈默或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,讓病人覺得他已成為原本所屬世界的「局外人」。給病人機會說說心理的感受,並有勇氣聆聽病人的埋怨。
- 不顯露對病體的嫌惡:健康的人要多留意脫口而出的話語,因為很可能說者無意,聽者有心。在病房中,有些訪客會忍不住洋溢出自己還在健康這一邊的喜悅。聞到不好的氣味,他們難掩作嘔的噁心感;他們深怕被傳染,所以刻意和病床保持距離。試問見到這種訪客,病人會有什麼感受?
- 不避談病情的嚴重性:病人如果覺得自己能夠承擔生與死、健康與疾病的討論,訪客就不應該規避。如果能夠關照到這樣的討論是不是從病人身上出發,如果能夠設身處地的為病人著想,如果能捫心自問,當這個病人是我的父母、配偶或小孩時,該討論什麼。甚至如果臥病在床的是自己,我會需要什麼樣的討論,我們就不致於犯下太大的錯誤。
- 別中斷討論:除非應病人要求,否則討論病情這事不會無端生起。不管訪客有沒有說很多話,當和病人的對話進行到一半,病人變得沮喪甚至哭泣時,不要因此打消繼續討論下去的念頭。痛苦的談話讓病人沮喪,也讓訪客自責。但下次碰面時,訪客將發現病人如釋重負,並且已經能泰然面對自己的疾病。試圖用人為的方式,將生命的難處和悲傷減到最少,並不是正確的作法。
- 病人絕非「一件物品」:生病的身體,成了醫生和護士處理的一個東西,身體似乎不再屬於病人。在病人的面前討論他,會讓病人覺得自己就是一件物品,因為他成了談論的主題,他是一樣特別令人感興趣的東西。
- 病人更不是話題:當我們被當做一件物品來觀察,或被迫把自己從行動的目的裡抽離出來時,原本自然的行為就變得非常彆扭。如果訪客們在病房裡討論病人,病人經驗到的感受,就像一隻因為被盯著瞧而寫不出字來的手一樣。這似乎意味著,靠著他人的幫助,病人對自己現狀的把握只剩下:「一個臥病在床的病人。」
推薦各位看這本書。